陆明放下电话，两眼往黑暗的四周扫了一遍。
虽然没有发现有人，可是陆明却感觉得到屋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
陆明全身发抖，神经紧绷，脑子里思绪纷杂，不知道该采取什么行动。
镇定点，陆明告诉自己。从落地窗冲出去，冲到院子里。
可是篱笆门锁起来了，钥匙在厨房里。
陆明心里估量着围笛的高度，不知道爬不爬得过去？就算爬不过去，至少是在外面，总有人会听到陆明喊救命。真听得到？外头风雨那么大。
陆明全神贯注地听着四周的动静，心脏在胸口猛跳，就像飞蛾在纱窗上扑翅。
陆明整个脑子乱哄哄的，一下子想起李丽，一下子想到安丝丝，还有其他的被害者。
陆明想着她们遇害的画面，喉咙被割破，双眼翻瞪，死不瞑目。
陆明，赶快采取行动。快走！不要待在这边等死！可是，一想到老妈，陆明的心又乱了。
陆明走了，老妈怎么办？老妈要是回来的话，岂不落入他的手中？不对，陆明这样告诉自己。
她习惯主动操控，不会盲目地等待。她会自行消失，重新计划下一次的行动。
陆明咽了咽口水，痛得差点叫了出来。
陆明身体很不舒服，心里又害怕。
陆明决定逃走，只要冲过去把落地窗打开，跑到雨中去，陆明就自由了。
陆明感到全身僵硬，每一条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下定决心往落地窗跑去。
陆明绕过沙发，来到落地窗前，一手握住门把，另一手去拉门闸。
陆明发烫的手指一摸到金属部分，马上感觉到一阵冰凉。
此时，不知道从哪里伸过来一只手，掩住陆明的嘴，把陆明整个人往后拖。
陆明的头紧紧抵在他坚硬如石的身体上，嘴唇和下巴都被挤歪了。
这只手捂住陆明的嘴，陆明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觉得这只手异常地平滑。
陆明从眼角看到金属的亮光，有东西抵在陆明右边的太阳穴上面，感觉起来冰冰凉凉的。
恐惧就像广播频率中的白色杂音一样，彻底撼动了陆明的心神，陆明的脑中一片空白。
“陆明，我们今晚干脆来约个会如何？”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听起来好像在念情歌里面的歌词。
陆明扭动身体，挥着手臂，拼命想挣脱他，可是他箍得很紧，陆明根本动弹不得。
“嘿，不要这样。不要反抗。今晚你必须跟我在一起，没有别人，就只有我们两个。”
他把陆明抱得死死的，陆明的颈于可以感觉得到他的体温。
他的身体也跟手一样，既光滑又密实，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
陆明已经惊慌过度，完全无计可施。
陆明没办法思考，也说不出话来。
陆明不知道是该求饶，继续反抗，还是跟他好好讲讲道理。
他捂住陆明的嘴巴往后扳，陆明的头连动都动不了。
他的手把陆明的下嘴唇挤到牙齿上面，陆明口中尝到鲜血的味道。
“没有话说？好吧，我们等会再好好谈谈。”他一面说着，一面润了润嘴唇，然后又用嘴唇在牙齿上面磨来擦去。
“我有东西要给你，”陆明感觉他的身体在扭动，然后他就把捂住陆明嘴巴的那只手拿开。“一个礼物。”
陆明听到一阵滑溜的金属声，他又把陆明的头往后拉，接着就拿那东西在陆明的脸上和颈子上划来划去。
只感到一阵冰凉。
在陆明还来不及反应之前，他手臂突然用力一勒，把陆明整个人拖着走，拖到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那地方突然亮起一阵光，而陆明已经被铁链勒得几乎窒息，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在这个时刻，陆明只有任他摆布，随着他的动作来品尝陆明的每一分痛楚。
他稍微松了一下手，接着又用力拉着铁链。
铁链扼伤了陆明的喉咙，扯歪了陆明的下巴，也把陆明的脊椎给扭伤了。
痛楚难以形容。
陆明双手在空中乱抓，人就要喘不过气来。
这时，他突然拖着陆明的身子转过来，抓住陆明的双手，用另外一条链子缠在陆明的手腕上面。
接着他用力把链子勒紧，拉去和颈上那条扣在一起，使劲一拉，把两条铁链都高举过头。
陆明的肺里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烧，而且脑部严重缺氧。
陆明拼命不让自己晕厥过去，眼泪不停地滴落脸颊。
“啊，会痛是吗？对不起。”
他把链子放低，陆明那被勒紧的喉咙终于又接触到空气。
“你看起就像是一条被吊起来的大鱼，嘴巴不停地吸着空气。”
陆明现在就跟他面对着面，他的眼睛距离陆明的不过几寸而已。由于疼痛未消，陆明并没有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眼前虽是一张人脸，可是却是一张禽兽的脸。
他的嘴角微微颤动着，心怀鬼胎地奸笑着。
过了一会，他就用刀尖在陆明的嘴唇上面画着圈圈。
陆明的嘴巴又干又渴，想要出声，舌头却不听使唤。陆明咽了咽口水。
“我想……”
“闭嘴！给我闭上你的鸟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对我的看法。我知道你们大家都是怎么想的。你们一定都认为我是个变态，最好赶快从这个世上消失，对不对？可是事实上，我跟大家都是一样的。而且我现在可是处在上风。”
他把刀握得非常紧，连手都在发抖。
在幽暗的门厅里头，这只手看起来就跟鬼魅一样苍白，鼓起的指关节显得又白又圆。
外科手术用的手套！那就是陆明刚才闻到的味道。
这时刀刃已经划进陆明的脸颊，陆明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从下巴滴了下来。
陆明已经是完全绝望了。
他重重地喘着气，鼻孔一阵苍白。他用左手玩弄着铁链，把链条一节一节地缠在手掌上。
“现在你告诉我，”他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露出冰冷又凌厉的眼神，就像某种中生代的哺乳动物。
“你认为我是疯子？”
陆明没有出声。雨点打在他身后的窗子上。
他拉了铁链，把陆明拉近他的身边，脸对着脸。他的气息吹散了陆明皮肤的汗水。
“担心你亲爱的老妈？”
“你知道我家人什么事？”
“陆明，我对你的一切可是了如指掌。”他的声音又低沉温柔了起来，好像黏稠的糖浆。
陆明只觉得仿佛有恶心的东西在陆明耳边蠕动。
陆明痛苦地吞着口水，一方面想开口说话，可是又伯激怒他。
他的情绪就像狂风中的吊床，剧烈摇摆不定。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
“大概吧。”他又拉起铁链，不过这次他并没有突然用力，而是慢慢地把陆明的下巴拉到最高，然后反手拿着刀，慢慢地在陆明的喉咙上面划过。外头忽然打起闪电，他的手也猛力一拉。“够紧吗？”他问。
“求……”陆明说不出话来。
他把铁链放松，好让陆明把下巴放低。
陆明咽着口水，深吸了一口气。
陆明的喉咙痛得像火在烧，脖子也有瘀伤，而且肿了起来。
陆明举起手去揉它，可是他马上拉住陆明手腕上的铁链，把陆明的手扯了下来。
他的嘴巴又是一阵唇齿交磨。
“没有话说？”他瞪着陆明看，两颗瞳仁又黑又大。他的下眼险也跟嘴唇一样微微颤动着。
在惊恐之中，陆明忽然想着，不知道其他被害者是怎么度过的。不知道林夕当时是怎么度过的。
他又把铁链高举过陆明的头，然后开始慢慢地施压，就像小孩子在凌虐小狗。
一个有杀人怪癖的小孩。
陆明想起阿莎。陆明想起林夕身上的伤痕。
韩立说了些什么？陆明要怎么运用它？
“求你行行好。我想跟你谈谈。我们为什么不找个地方喝一杯，然后……”
“臭小子！”
他突然用力一扯，陆明身上的铁链一下子缩得紧紧的，陆明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本能地举起手来，一双冰冷无用的手。
“谁不知道法医陆明不喝酒，你想骗谁？”
虽然泪眼朦胧，陆明还是看得到他的眼睑跳动得很厉害。
他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
“你跟其他人都一样，把我当成傻子，是不是？”
这时陆明的脑子只发出两样讯息：逃走！去找老妈！
他抓着陆明的时候，外头狂风呼啸，雨水不停地打在窗子上头。
陆明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汽车的喇叭声。
陆明闻到他的汗水和自己的汗水交混在一起的味道。
他那双眼睛，因为发狂而变得呆滞，此刻就映在陆明的眼前。
陆明吓得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寂静的卧房里面忽然有东西闯了进来。
他暂时停下了动作，眼险一阵收缩。
小咪突然出现在门口，低吼着。周炀把视线移向那团白色的影子，陆明的机会来了。
陆明抬起朋来，狠狠地朝他两腿之间踢去，这一踢掺杂了陆明所有的恐惧和仇恨。
陆明用外腔重重地踢了他的下体，他当场弯下腰去，痛得大叫起来。
陆明把他握在手中的铁链扯掉，转身便往大门跑去。
陆明惊魂未定，只知道要往前跑，可是脚步十分沉重，仿佛是用慢动作在跑似的。
他很快就恢复了，愤怒地吼了起来。
“可恶！”
陆明在狭窄的通道上跟路跑着，差点被拖在地上的铁链绊倒。
“小子，你死定了！”
陆明听到他的声音，他就跟在陆明后头，在黑暗中摇摇晃晃地走，就像一头被逼急了的野兽。
“你是我的猎物！你跑不掉的！”
陆明歪七扭八地拐过墙角，双手不停地扭动，拼命想挣开手腕上的链条。
血液在陆明的耳朵里面跃动着，陆明觉得自己像个机器人，身体正由交感神经系统在指挥控制着。
他就挡在陆明和前门的中间，陆明只能拐到厨房里头去！
这时陆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到落地窗去！
陆明的右手已经挣开了链条。
就在离厨房还有两步的地方，陆明突然又感觉到一阵疼痛，脖子好像要断了一样。
陆明的左手被提飞了起来，连带的头也被迫往后仰。
他又抓到了拖在地上的铁链。陆明感到腹部一阵肿胀，氧气供输的管道又被勒住了。
陆明用自由的那只手去扳开喉间的链条，可是陆明扳得越用力，他就把链条勒得更紧。
尽管陆明再怎么扭动拉扯，链条只有越陷越深。
他慢慢地收着链条，一步一步地把陆明拉近他的身旁。
陆明嗅得到他狂暴的气息，也在链条的摇动中，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他一圈又圈地缩短套在陆明身上的链条长度。
陆明开始头晕眼花，觉得自己就快昏过去。
“小子，你会付出代价的。”他怒气冲冲地说。
陆明的脸和指尖因为缺氧而变得麻木，耳朵里面也鸣起空洞的响声。
陆明觉得整个房间都旋转浮动了起来，同时有一堆黑点出现在陆明的视界中间，这些黑点渐渐合并在一起，然后又像团黑色的积云般，往外扩散了开来。
在黑云逐渐扩散之际，陆明看到磁砖地面隆起，慢慢向陆明靠了过来。
陆明觉得身体往前飘浮，看到自己的手伸向前。
突然，陆明整个人往前倒下，而他也跟着陆明跌倒。
陆明们往前倒下的时候，陆明肚子正好按倒柜台的某个部分，陆明的头也被橱柜重重敲了一下。
这时他手中的链条掉了，可是他马上从陆明身后扑了上来。
他双脚张开，整个身子都压在陆明身上，把陆明按倒在柜台上面。
陆明左边骨盆的地方被洗碗机的尖端割到，虽然痛得要命，可是至少陆明已经能够呼吸。
他的胸部起伏得很厉害，而且每一条神经和每一条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就像弓已经搭在弦上，准备射出。
这时他又把链条缠在手上，陆明的头也被迫往后仰起。
他扼住陆明的脖子，用刀尖抵着陆明的下领。
陆明的颈动脉贴着冰冷的金属，抽动个不停。
陆明的左脸颊可以感受到他呼吸的气息。
他抓着陆明不放，而陆明就像挂在勾子上的动物尸体，头向后仰，两手前伸，一点办法也没有。陆明仿佛隔着一道海湾在看自己，只能站在对岸干着急，尽管早已吓坏，却完全无能为力。
陆明把右手放在台面上，想要撑起身子，好让链条松一点。
就在这个时候，陆明的手碰到了台面上的东西。一瓶柳橙汁。一把刀。
陆明偷偷模摸伸手去握住刀柄，一面假装呻吟吸泣，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安静一点，小子！我们现在来玩个游戏。你不是很喜欢玩游戏？”陆明小心翼翼地旋转着刀子，一面大声尖叫。
陆明的手在发抖，犹豫不决。
后来陆明又看到那些受害的妇女，想到他是怎么对付她们的。
如今陆明正亲临其境，完全可以体会她们当时内心的恐惧与绝望。
下手吧！
肾上腺素贯穿陆明整个胸腔及四肢，就像岩浆从山边滚落。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有尊严，非跟敌人拼个你死陆明活不可。
陆明必须主宰自己的命运。陆明抓起刀子，刀刃向上，量好方位，然后用尽所有恐惧、绝望以及复仇所能给予的力量，猛然向他刺去。
刀尖先是碰到骨头，稍微滑动了一下，然后就直接刺进了软如泥状的肉里面去。
陆明听见他扯开喉咙狂叫，声音凄惨无比。
刚才陆明曾踢他一脚，他也是痛得大叫，不过跟这次比起来，程度实在差太多了。
他左手下垂，右手也从陆明的脖子上移开，跌跌撞撞地往后退。
他手中的链条滑落在地板上，陆明终于又松了一口气。
陆明感到喉咙一阵麻木，脸上还湿湿的。
不过没关系，陆明目前只想要空气。
陆明饥渴地吸着空气，并且把背脊伸直，这才感觉到自己好像流了血。
陆明的身后又响起一声尖叫，音调很原始，听起来好像野兽垂死前的哀嚎。
陆明双手扶着柜台，一边喘着气，一边转过头去看着他。
他东倒西歪地往后退，一只手放在脸上，另外一只伸向前，以保持平衡。
他张着嘴，发出可怕的声音，接着就撞到墙，整个人慢慢地滑到地板上。
他伸出去的那只手在墙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痕迹。
他的头前后摆动了一下，喉间发出一阵细微的呻吟声，尔后，他的双手都垂了下来，头和下巴也跟着下垂，两眼死盯着地板。
房子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陆明呆呆地站在原地，只听到自己急剧的喘息声以及他渐趋消失的呜咽声。
在疼痛加剧的同时，四周的景物也开始一一归位。流理台、火炉、冰箱……一片死寂。脚下是滑溜溜的东西。
陆明瞪着那个跌坐在陆明厨房地板上一动也不动的人形。他两腿大张，下巴抵在胸前，背靠着墙。
在微弱的光线底下，陆明看到他胸前有一道黑色的污渍，一路延伸到他的左手。
突如其来的闪电就像是焊工手中的火束，照亮了陆明亲手制成的手工艺品。
那把刀的刀柄就插在他的左眼里。
血从他的脸和喉咙滴了下来，把他胸前衣服的颜色染得更深。他已经停止呻吟了。
陆明的喉咙哽塞，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这时那支小黑点舰队又航进了陆明的视野之中。
陆明双腿突然一软，还好有柜台可靠。
陆明赶紧多做深呼吸，然后举起手来把脖子上的链条拿掉。
陆明的手摸到一股浓稠的暖流，放下手来一看，才知道自己真的在流血。
陆明朝着门口走去，心里想着老妈，也想要找人求救。
就在这个时候，陆明忽然听到一阵声音，吓得陆明待在原地不敢动。
是链条的声音！房间也突然亮了起来。
陆明大吃一惊，已经无力逃跑，只好转过身，有道人影正静静地向陆明走来。
陆明听到自己的尖叫声，接着又看到无数的黑点，然后视线就完全被那团黑云给挡住了。
远处传来阵阵的警笛声。人说话的声音。
有东西按在陆明的喉咙上面。
受到光线和四周动静的影响，陆明睁开眼睛，有个人影正俯身在陆明面前，他用一只手拿着东西按住陆明的脖子。
是谁？陆明在哪里？陆明家客厅。陆明脑中一片空白，心里一阵恐慌，挣扎着想坐起来。
“小心，小心，她起来了。”
有双手把陆明轻轻按了回去。接着陆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太意外了，真叫人料想不到。
“不要乱动。你流了很多血。救护车就快到了。”
那是聂远的声音。
“这是哪里？我……”
“你很安全，我们抓到他了。”
“应该说是不完整的他。”这是查博纽在讲话。
“我妈呢？”
“躺回去。你的喉咙和脖子右边都有伤口，只要头一动，伤口就会流血。你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我们可不希望看到你再流。”
“我妈呢？”他们的脸都在陆明的眼前浮来飘去。一道闪电打下来，陆明看到的是一张张白色的脸。
“老妈怎么了？”陆明感到呼吸困难，心砰砰地跳着。
“她没事，只是急着见你，有朋友在照顾她。”
“救护车呢？”聂远离开沙发。
他大步走向门厅，向厨房的地板上瞄了一眼，然后又回头看看陆明，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警笛的声音越来越大，响遍了陆明住的这条小街。
过了一会，陆明就看到落地窗外亮起阵阵旋转的红蓝光束。
“放轻松，”吴岳说。“救护车已经到了。我们会看着你妈，不会放她一个人。事情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