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喝了一杯茶,蜷缩在摇椅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陈瑶。
她正在打第三通电话,这次是私人的,像在对某人解释会晚点回去。
由她的语气看来,接电话的那个人似乎很不高兴。
歇斯底里也有好处,陈瑶不到20分钟就赶来了。
她搜索过屋内和院子后,便打电话到警局请她们派人过来,把这栋公寓团团围住。
陈瑶把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连同塑胶袋,装进另一个透明的大袋子里,绑好,放在餐厅角落的地板上。
现场监视小组要到早上才会过来。他们待在客厅里,陆明坐着猛喝茶,她则来回踱步讲着电话。
不知道茶和陈瑶哪一个容易让人平静。应该不是茶,陆明真正想喝的是酒。
用“想”来形容并不恰当,用“渴望”还比较接近些。
事实上,陆明想喝的是一大堆酒。
如果现在有一瓶酒在此,陆明一定能一口气喝光。
算了吧,警察已经来了,他们也不会离开。
陆明辍着茶。看着陈瑶。她穿着牛仔裤和斜纹棉衫。
搭配得不错。蓝色很合她的眼睛,看起来就像老电影里的主角。她讲完电话,坐了下来。
“应该这样做。”她把电话扔在沙发上,一手摸着脸说。
她的头发凌乱,一脸倦容。
做什么?陆明有点纳闷。
“谢谢你赶过来,”陆明说:“很抱歉,是我反应过度了。”
“不,你没有。”
“我不常……”
“没事了。他们会去逮这个精神病。”
“我可能只是……”
她靠向陆明,双肘架在膝盖上,蓝色的眼球攫住陆明的眼神。
“陆明,这个情况很严重。在外面的是一个精神变态的家伙。她心里不正常,就像垃圾堆地下道里的老鼠一样,不时就会从下水道爬上来。她有攻击性!她的头脑短路,而她现在故意吓你,故意向你恫吓。不过,她错了。我们一定要把她揪出来,踩死她。对付害虫就只有这样做?”
她的强烈反应让陆明吃了一惊,陆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候如果挑她话中的语病似乎是不智之举。
陆明没有说话,她有点怀疑地看着陆明。
“我是说,陆明,这个混蛋是有备而来的。也就是说,以后你不要再逞强斗气了。”
这句话刺中陆明的要害,他的脾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逞强?”陆明的口气很糟。
“没有啦,陆明,我不是指今晚。”
他们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时候。她是对的,但这又反而更激起陆明的好胜心。
陆明默默地摇动着杯子,茶已经凉了。
“这个畜牲肯定跟踪过你。他知道你住在哪里,知道怎么闯进来。”
“她没有闯进来。”
“她在你后院种了一颗她妈的人头!”
“我知道!”陆明尖叫着,先前保持的冷静全失败了。
陆明瞄向餐厅地板角落。
花园里的那个东西放在那里,沉默而无生气地等待将来的解剖。
在黑色发亮的塑胶袋里,装的是一个圆形的物体,这样的形状有可能是排球、地球仪、甜瓜,任何东西都不会吓人,除了人头以外。
陆明盯着塑胶袋,心里又浮现刚才看到的恐怖画面。
陆明看到那颗头颅,嘴巴微张,露出发亮的牙齿,睁着空荡荡的黑眼窝,仰着脖子直瞪着陆明,陆明看着那个人,剪断篱笆门锁,肆无忌惮地走过前院,把人头丢在花园里。
“我知道,”陆明重复道:“你说的对,我必须再更小心一点。”
陆明又开始摇晃杯子,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沉默了一会儿,陆明才开口。
“要喝杯茶吗?”
“不用了,”她站起来。“我去看看各单位来了没有。”
她消失在屋后,而陆明起身倒了一杯茶。
陆明还没离开厨房,她就回来了。
“有一组人车子停在屋子对街的巷子里,另一组人待会就会赶到屋后。我走之前会再查一遍,现在开始没有人能接近这里而不被发现了。”
“谢谢。”陆明靠在流理台旁,喝了一口茶。
她掏出一包香烟,对陆明抬抬眉。
“请便。”
陆明不喜欢有人在陆明屋里抽烟。但是,话说回来,她可能也不喜欢半夜跑来这里。
生活就是一种妥协。陆明原本想找看看屋里唯一的烟灰缸放在哪里,但不用那么麻烦了。
她和陆明就站在流理台边,她抽烟,陆明喝茶,两个人一语不发,默默想着各自的事。一时之间只听见冰箱嗡嗡作响。
“其实,我不是被头颅吓到。我看得太多了,只是……只是有点意外。”
“我知道。”
“这样的说法很老套,我知道,但是陆明觉得好像被人侵犯了。就像外星怪物闯人我的领域,毁掉一切;觉得无趣后便调头离开。”
陆明紧紧握着杯子,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十分脆弱,也觉得自己很笨。像这种话她一定听过上千遍了。
“你想,这会是王杰干的吗?”
陈瑶看着陆明,然后把烟灰弹进水槽。她靠着流理台,深深吸了一口烟。
“我不知道。真可恶,他们要抓的人连个头绪都没有。王杰可能是假名,而上次破获的那个房间根本就没有人住。
就连那个二房东也只看过她两次而已。他们在那里盯了一个星期,连个鬼影都没有回来过。”
冰箱仍嗡嗡作响。她一吸一吐香烟,而陆明则不停摇晃杯子。
“她有剪下我的相片,还打上了记号。”
“的确。”
“她是冲着我来的。”
她缄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她是我的目标。巧合总是有可能发生的。”
陆明很清楚这点,但不愿意听。甚至,陆明不愿去想她这句话的意思。陆明指着那颗头颅。
“这会是他们在案发地找不到的头颅吗?”
“喂,这可是你的领域。”
她吸了最后一口烟,旋开水龙头浇熄烟蒂,然后四处张望找地方丢。
陆明打开一扇柜门,拉圾袋就挂在门后。当她把烟丢掉后,陆明伸手捉住她的手臂。
“陈瑶,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会不会觉得这连续杀人案只是出自我的幻想?”她注视着陆明。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也许是对的。两年内已经有四位妇女被杀害了,而且都被肢解分尸。也许是五位。也许这些案子有共通点,例如插入尸体中的异物,除此之外,找不到其她线索。也许这些案子互有关联,也许根本没有。也许有一卡车的精神变态各自独立干下这种案子,也许是王杰一个人干的。也许她只是喜欢收集这种新闻的神精病。也许真的是同一个人干的,而这个人他们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也许她现在正在做下一件案子。也许是那个把头颅种在你花园的人,也许根本就不是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晚上有某个变态把头颅丢在你的牵牛花园里。听着,我不要你再冒任何危险。我要你保证你会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再冒险了。”
她像一个老太婆般唠叨。“不是牵牛花,是西洋芹。”
“什么?”她尾音拉得很高,让陆明不敢多说。
“那你要我怎么做?”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单独行动。”她用拇指比着那个塑胶袋。“还有告诉我那里面装的是谁。”
她看了一下手表。
“天啊,3点15分了。你没问题了吧?”
“我没事了。谢谢你赶来。”
“别客气。”
她检查过电话和保全系统,提起塑胶袋。
陆明送她从正门出去。
当陆明看着她离去时,不由自主地注意到,穿牛仔裤的她,并不是只有眼睛迷人而己。
陆明!我看你是喝太多茶了。或是,过度缺乏了某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