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滚滚浪花。矾荫伸出细长的脚飞掠水面。海鸥像纸飞机般在空中滑翔,然后收起翅膀直冲入水中。
陆明的脑海里浮现家乡的景象。陆明能闻到海水的咸味,潮湿的沙滩,岸边的游鱼和干掉的海草。
陆明想回家乡,陆明想要棕搁树和捕虾船,而不是被害女人的残碎肢体。
陆明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停在雕像上的鸽子。天空是暗灰色的,夕阳在西方残留下的红黄余辉,在黑暗中守卫着最后光明。
街灯店招闪烁霓虹光彩,正式宣告夜的到来。
街上车灯川流,这群有四个轮子的机械羊群,不情愿在十字路口停下来,等待绿灯。
陆明坐在公园的板凳上,隔壁是一个穿着毛衣的陌生女人。她长发及肩。
过往车辆大灯的光芒像金色玻璃般罩着她的头部。她的眼睛如洗了上千次的丁尼布般蓝,红着眼睛,眼角泛着黄色的泪光。她伸手拭去泪水,手指异常苍白。她脖子挂着一条项链,胸前悬着一个与手掌一般大的十字架。
那天下午陆明回到家后,把答录机打开便上床睡觉。
一些陆明熟识的人像鬼魅般交替出现在陆明梦中,他们的角色身分全乱了。
陈瑶把林夕追进一栋大楼;赵华和聂远在陆明院子里挖了一个大洞,林夕躺在海边小屋的甲板上,全身被裹在棕色的塑胶袋里,她被晒伤了,但是拒绝擦药;一个不知名的恐怖人物,一直跟踪陆明。
陆明在头痛和饥饿中醒了几次,最后终于在晚上8点起来。
电话旁边墙上的一面镜子,映出答录机上的红灯。闪、闪、闪、灭:闪、闪、闪、灭。
三通留言。陆明踉跄走向答录机,按下播音键。
赵华说一家法律公司可能会请他过去上班。不错。林夕说她不想念了,想休学。很好。另一通没留话就挂掉了。至少不是坏消息。林夕仍然音讯全无。太棒了。
陆明打电话和林夕谈了20分钟,确实使陆明轻松了一些。
她的态度平和,但一直避开重点不提。最后,她沉默一段时间后,说了句:“陆明再打给你。”便挂断电话。
陆明闭上眼睛,保持情绪平静,脑子里浮现13岁的林夕和她的阿帕卢萨马站在一起的景象。
脸贴着脸,金黄色的头发混合著马的暗黑色发毛。那时,陆明和赵华到夏令营探望她。
她一看到他们,便丢下马儿,露出灿烂的微笑向他们飞奔过来。那时,他们是多么亲近。
这亲密关系现在上哪儿去了?她为什么不快乐?她为什么想休学?
怀抱一股父母无力感的情绪,陆明再试一次林夕的电话。
没有回应。陆明记得林夕过去曾有过失踪十天的纪录,那时陆明一样担心得快疯了,结果等她出现后,才知道她躲起来是“发掘内心自我”去了。也许这次她又来了,陆明才会一直找不到她。
两颗止痛药暂缓了陆明的头痛,餐厅的一份四号餐解决了陆明的饥饿。
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平抚陆明内心的不舒服。
即使是把注意力转移到鸽子或身旁的陌生人身上都不行。
一堆问题在陆明的脑中上下跳跃。凶手到底是谁?他如何挑选被害人下手?被害人认识他吗?他是否先取得被害人信任,她们才会开门让他进去?李丽是死在家里没错,那韩雪和夏诺呢?在哪里?在预先安排好的地点吗?会有一个特定杀害和肢解尸体的地方吗?凶手会是王杰吗?
陆明看着鸽子,脑海浮现的却不是鸽子的影像。
陆明想着那些被害人,想像她们死前的恐惧。韩雪才16岁。他拿刀子强迫她吗?她什么时候知道她会死?她有苦苦向凶手求饶,要他不要伤害她吗?求他饶她一命?
陆明不由自主地想起林夕,移情作用使陆明内心更加伤痛。
陆明把焦点转移到目前的情况上:一大早便开始处理那些骨头;然后应付聂远;脸上的结痂又破了;赵华也许就要到西岸工作了。凡事都不顺心,没有人能安慰陆明。林夕到底上哪儿去了?
“对了!”陆明叫出声。吓着了鸽群和身旁的陌生男人。他知道现在可以做一件事。
陆明起身回家,直接走进车库,开车到广场。把车子停好后,陆明走过街角到林夕房子前。
一个灯泡孤独地在屋前走廊上散发着微弱光亮,把牵牛花的影子投射在长廊的木地板上。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屋内全黑。显然林夕不在家。
陆明沿着公园走着,四处寻找林夕的车,但是没有发现。
陆明上了车,毫无头绪地往南开,然后向东转到红灯区。
陆明找了20分钟,仍没有半个停车位,最后只好把车子停在圣罗伦街旁的一条巷子里。
巷子里到处都是空啤酒罐,空气中弥漫着发酵尿液的恶臭气味。
在一堆堆的垃圾中,透过砖墙,陆明听见隔壁屋内传来点唱机的声音,显然隔壁是一间酒吧。
没有停车位,也顾不了那么多。陆明把车子开进巷子,便下车走进人群中。
红灯区就像热带雨林一带,这里的居民态系相当复杂。一丁点大的地方挤了一大堆不同族群。有的族群只在白天活动,有的族群则属于夜行性动物。
从日出到黄昏,红灯区是上班族、商店老板、学童和家庭主妇的王国。白领阶级的生意经,儿童的嬉戏声,主妇逛街购物的喧嚣声。一切都是如此清新干净。
到了黑夜降临,街灯亮起,街上商家全部打烊,而酒吧和绿灯户则开张营业。
此时,白天活动的族群全退回他们的窝巢,把街道让给另一群生物。
这些夜猫族有些是无害的,例如观光客和想要寻找刺激的大学生。
其他人则有毒——皮条客、小姐和小流氓。使用者和被使用者,掠夺者和被掠夺者,在夜晚的人类社会中形成一个可悲的食物链。
11点15分,夜晚的好戏开始真正上演。街边的廉价酒吧和夜总会挤满了人群。
陆明走向凯琳街,站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