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都上阳。
自己离开这里已经有多久了呢？半年？一年？重新站在通都上阳前的禄山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随身携带的木棍给了身下披毛犀一棍子让它老实下来。
冰河之牙不适合在沙漠地带长途跋涉，而且禄山此行也尽可能低调，所以他换上了山子给他准备和驯化的这头披毛犀。
而在他身前开路的则是格拉布和一打食人魔保镖，和禄山一样，他们都只穿带着简单的皮衣和木棍之类的装备，装作是跑来震旦讨生活的食人魔佣兵，这样的小战帮在卫西列省随处可见，所以张守珪才会建议禄山这么伪装自己。
“事关重大，这不是我一个边境守将能说了算的。”当时张守珪总兵在自己的府邸里忧心忡忡地转了好几圈，然后才转过头和禄山说道，“那个卫北兵就留下来由我照顾，我给你写好通关文书和汇报公文，你快马加鞭送到上阳，越低调越好，此事不宜声张！”
“我明白，我亲自去一趟！”禄山赶紧说道，“我回去改扮一番，张头莫急！”
这段对话大概发生在一周前的阿什夏之塔，禄山当即就让自己一半食人魔护卫回了耶提峰，顺便将冰河之牙和那套厚重铠甲也送了回去，之后他就和剩下的食人魔侍卫们出发了。
而在一周左右不分昼夜的长途跋涉之后，禄山终于抵达了通都上阳，心情复杂地注视着眼前的这座城市，而在最前方开路的格拉布正在挥手，阻挠入城的队伍好方便他们插队提前进城。
在此之前禄山还没怎么看过格拉布骑乘，他的骑乘技术在好几次长途跋涉之下磨练得炉火纯青，与山子的那些老猎人骑手不相上下。
看在口水横飞的丧牙兽的‘面子’下，想要进城的震旦人纷纷嫌弃的退散开来，禄山没有理睬四下人的争议，只是赶着披毛犀走到了城门前，向守在大门口的震旦玉勇们挥了挥手。
“我是禄山，那个啥，我有点事儿要办。”禄山说着准备掏张头给的通关公文，不过玉勇只是瞥了他一眼，根本没理睬他。
“进城之后不许伤人，不许喧闹，你们应该懂规矩吧？不懂的话里面就会有军爷管教你们的。”那个震旦玉勇问道。
“啊？哦，这些规矩还是懂得。”
“那就好，乖乖得就有肉吃明白了吧？”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玉勇就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进去，禄山微微一愣，然后歪着头想自己是不是被这群震旦人给小瞧了？震旦人和自己一样也把食人魔当成大胖傻子来对待了？
不过能进城就行，禄山定了定神，然后骑着披毛犀走入了通都上阳的辽阔答道。
街道上面人声鼎沸，目之所及的都是往来的行人和沿街叫卖的商贩，同样的三五成群的食人魔在此也不少见，有等待别人雇佣的食人魔打手，也有伤痕累累的佣兵老兵，但更多地还是看起来邋里邋遢的食人魔乞丐。
怪不得震旦门卫这么好说话呢，食人魔在上阳确实算不上少见，甚至可以说是遍地都是。这些食人魔都表现得老老实实的，原因倒也很简单，城门前的大广场上到处都是装备精良的玉勇士卒，亮绿色的甲片在繁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的显眼，同时他们大多装备着劲弩和长戟，目光严厉警惕地注视着广场上的食人魔，稍有动静就会结队去教训那些食人魔。
不过大概是因为表现得很老实，抑或是此时禄山骑乘着战兽，被刺激的话很容易会引起骚乱，所以这些士兵只是在不远处警惕地注视着他们，恐怕稍有混乱就会引来震旦士卒的拦截。
不过禄山可没兴趣瞎搞，他骑着战兽跟着人群缓缓向前，来自世界各地的商贩构成了连绵不绝的绚丽队伍，他们一路走过，扬起了滔天的灰尘。一个官员正和几个商人打扮的震旦人交谈，在他身旁则有几个来自西方的商人正在售卖自己的骏马，旁边还有震旦的行商在为自己的商队打包。
这场面着实让人感到兴奋，这就是最直观的繁荣景象，滚滚财富在这漫天黄沙之下涌入了通都上阳，让这座矗立在荒凉沙海之中的城市成为了荒凉偏僻的西部中最为富裕的一座城市。
当然，此情此景让禄山倍感震惊，他上次来到上阳时还是野盛叛乱的时候，那时整个城市几乎被野盛变成了一座兵营，而在回到了昭明殿下的统御之下后，这座城市重新迸发出了惊人的生机，变回了那座次元石沙漠中最为兴盛的商业城市。
“小心前进，不要和别人起冲突，也别伤到任何人。”禄山向自己的护卫们嘱咐道，
禄山走过广场的时候，看见一大队的商旅正在从那里开拔，这是一团全副武装的战士，他们似乎在讨论要不要雇佣食人魔佣兵来保护自己。庞大的财富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哪怕现在禄山统御下的悲恸山脉变得更加安全了，其他地区也充斥着各式各样的风险，比如徘徊在黑地恶地的绿皮，抑或是游荡在草原之上的库尔干人和强地精狼可汗。
而在他们身旁则有零零散散的商贩聚在街边的墙角边，他们弹着各式各样的乐器，售卖着各种廉价的小吃，招待着来来往往的商人。当禄山走过的时候这些人只是不耐烦地冲着禄山叫嚷，告诉他们现在还没剩饭，要讨饭等晚上再说。
“看来他们是把咱们当乞丐了。”禄山苦笑了一下。
“这帮家伙见过骑披毛犀的乞丐嘛？”格拉布恼火地低头冲那些商贩吼了几下，不过商贩们也毫不畏惧地对吼了几声。
不过禄山很快明白了这些商贩的底气，三两个玉勇立刻出现，冷漠地提着长戟靠了过来，禄山打着哈哈赶紧带队离开了，看来他们是没认出现在穿着破衣烂衫的自己，不过这样也好，禄山定了定神，领着众人离开了繁华的商业街，在守卫更多但相对冷清得多的主干官道边上穿行。
很快，禄山就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昭明殿下在通都上阳的豪华宫殿。一年不见，这座宫殿仍然豪华而壮丽，宏伟的俑土雕像矗立在大门两侧，同时驻扎在大门前则是披坚执锐的天庭龙卫，禄山怀疑自己可能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因为他基本一路畅通，虽然有侍卫戒备他们，但却没有人阻拦，让他直接来到了宫殿门口。
禄山在门口跳下了坐骑，然后迈步走到了天庭龙卫们面前。
“你来晚了，禄山兵马使。”一个等候于此的官员快步走来，禄山认出了对方——袁天罡，那个司天丞的神棍，不出所料，他们早就预料到自己会造访上阳了。
但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来吗？禄山想着向他微微鞠躬行礼。
“臣等有要事，急需会见龙子殿下。”禄山笨拙地说道。
“殿下早已知晓，随我去侧殿吧，我们会招待你的随从的。”袁天罡并不意外，他的脸上也没挂着汗珠，说明他刚刚都在乘凉，差不多时间到了他才走到大门口的。
真是个可怕的神棍。禄山想着和格拉布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跟着袁天罡走入了大殿的侧门。
“近来山里有发生什么事情吗？”袁天罡突然没头没脑地询问道。
“发生了一点事情吧。”禄山挠了挠头，不知道震旦人具体了解了多少。
“是又和格雷苏闹矛盾了吧？殿下一直在为你们的误会操心。”
“是啊是啊。”禄山打了个哈哈，看来震旦人并不清楚山里发生了什么，不过就算清楚了禄山的所作所为他也不是太担心，昭明殿下肯定会非常非常的不高兴，但木已成舟，他也不大可能对禄山怎么样，至少禄山把悲恸山脉给控制住了。
话说回来，虽然袁天罡一直显得很神棍，但似乎到了混沌魔域时就无力得不行，也许他的神棍语言能力只局限在震旦境内也说不定？
就在禄山胡思乱想的时候，禄山被领到了那个熟悉的侧殿工厂里，昭明的密宗正在这里忙碌着丹鼎之术，对禄山的出现兵不太关心。。
“殿下正在会见南海诸侯的使者，后厨有备饭，马上上菜，后厨特意给你准备了西方蛮夷样式的餐食。”
“明白啦，那我就不客气啦，就在这里等殿下吧。”禄山轻松地说道。的确，他没有受到应有规格的接待（虽然他也不知道安西兵马使这个官衔应该有什么规格的接待），不过走到这座熟悉的工坊中时禄山反倒安心了，因为这说明在殿下看来自己还是自己人，说实话，如果殿下把他往正经大殿引他反倒会紧张。
袁天罡快速离开，禄山坐在地上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然后看了看身旁忙碌的密宗，他们似乎在调试一门大得离谱的火炮，那门巨炮甚至比禄山在泰坦群峰中见到的那些形同巨岩的天空泰坦巨炮还要庞大得多，禄山估计至少要四头披毛犀承托才算稳当。
“额，这么大的炮，你们打算怎么用？装在城墙上吗？”禄山忍不住问道，禄山没指望有谁能理睬他，但其中那个矮人听到之后却冲他喊了起来，不过这不是因为他健谈，仅仅是因为他容忍不了傻瓜和傻话。
“什么墙？这玩意儿墙可受不了，一炮怕不是能把墙给弄塌了。”矮人不耐烦地说道，“这玩意儿是攻城巨炮，只能在野战中用！”
“好好好。”禄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意见，那个矮人也气呼呼的走了，看来全天下的矮人都一个德行，和阿兹霍斯一样，遇到一丁点不如意的小事就一定要讲清楚。
矮人刚一走，禄山就立刻闻到了强烈的食物味道，一队臣仆端着各式各样大餐盘闯进了房间：熟牛肉、烤羊肉、熏猪肉，不同的肉类堆积在铁盘之上，除此之外就是大量的馕饼和一大盆满是肉泥的浓汤。
好家伙，水准暴增啊，这就是兵马使的含金量吗？
禄山炫耀性的瞥了眼旁边的那个矮人，然后就自顾自地胡吃海塞起来，各式风味儿的肉食在几分钟内就被他收拾干净，接着则是馕饼，最后就是被他一口饮尽的滚烫肉汤。
这么一顿够五个人吃个把钟头的大餐在十分钟内就被禄山消灭殆尽，禄山坐在地上满足的拍了拍肚子，然后伸了个懒腰。
然后他的这副蠢样子正好就被路过的昭明殿下看见了，他看来心情不佳，但看到禄山这副滑稽的样子时眉毛一下子扬了起来。
“殿下！”禄山匆忙的站起身来向昭明行礼，不过他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轻松地走进了自己的工坊。越是这样随便的对待，禄山就感觉越是轻松。虽然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昭明到底是看上自己哪点了，可能是因为他真的很喜欢食人魔？尤其是自己这样聪明的食人魔？
不过不管如何，禄山终于再度站在了昭明殿下的面前。
与之前离别时相比，昭明殿下穿戴着全套的华服，所以显得无比威严，他的一举一动也充满了力量，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魄力。
不过规矩毕竟是规矩，所以禄山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看着昭明和他的密宗简单的说了几句话，然后看了看那门庞大的巨炮，这大概就是殿下几个月来在忙的事情——用丹鼎秘术给自己铸造一门巨炮。
在解决了一些禄山完全听不懂的问题之后，昭明殿下看来更轻松了，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示意禄山跟上来。
“禄山，好久不见，你的变化不小嘛。”真正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昭明殿下微微皱起了眉，“你和之前相比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正是，臣在山里经历了很多事情。”禄山恭敬地说道。
“罢了，山中事物我无法干涉，只要你别不小心误入歧途就好。”昭明说着上下看了看禄山，“你和格雷苏现在还有冲突吗？”
格雷苏？所以震旦人真的不知道所有事情啊，看来袁天罡的确有极限。想着，禄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想起了自己之前编好的瞎话。
“您不知道吗？格雷苏老爹死了啊。”禄山说道。
“死了？你干的？”昭明一惊，仰头看向了禄山。
“臣等跟格雷苏老爹去巨口剿灭叛军，想不到却遭遇了更多叛徒部落和绿皮的围攻，臣等奋力死战剿灭了敌人，但格雷苏重伤不治，大部分部落联军的暴君也战死沙场，所以在临死前把大暴君之位传给了我。”禄山说着亮出了自己揣在行囊里的大暴君王冠。
“看来它是真死了啊。”昭明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那顶王冠，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仰起头来看向了禄山。“所以，现在群山里你管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正是，臣等继承大暴君格雷苏的衣钵，如今已经在山里管事了两三个月了。”禄山赶紧汇报道，一般来讲山间出现混乱时周边都会遭灾，但这几个月来在禄山的铁腕统治之下悲恸山脉却显得风平浪静。这既是震旦人没能察觉山中剧变的原因，也是禄山的功绩之一。
“臣等会管好山里的野蛮部落，我已经让手下的部落管好各处商路，确保各路商队全程畅通无阻。”禄山继续补充道，他当然知道昭明对自己的话是完全不信，但格雷苏的突然暴死显然也极大地超出了昭明的预料。
显然，禄山远比震旦人想象得更强，甚至足以在骤然之间就颠覆群山之间传承了近百年的稳固秩序。
“如此甚好。”昭明思索了片刻，然后看向了禄山，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我之前只封你做兵马使是太小瞧你了。”
“臣不敢！”禄山诚惶诚恐地低下头来。
“好了好了，你也是大暴君了，不用对我毕恭毕敬。”昭明笑了起来，“既然你在山里的事情都处理的稳稳当当，那还来我这里做什么？袁方士预言你有要事，我还以为是因为山里的事。”
“正是，殿下，关于这个……”禄山为难的看了眼旁边的密宗。
“无妨，他们是近侍，不会外传，说吧。”昭明像逗孩子一样说道，似乎是被禄山这种装模作样地蠢样子逗笑了，不过这一次禄山的确有正经事要说。
禄山将张总兵写的公文交给了昭明，然后耐心地等待着，昭明殿下脸上的些许笑意迅速瓦解，立刻皱起了眉，接着双眼也瞪了起来。
书信上的消息很简单，北省使团在基斯里夫境内被劫，且同时傅月环郡主正出使基斯里夫城，如今生死安危不明。
“此事属实？”昭明一字一顿地问道。
“臣等救了那个卫北士卒是这么说的。”禄山赶紧说道，“臣等认为他不会撒这种谎……”
“蛮夷！明犯震旦者，虽远必诛！”昭明怒不可遏地说道，眉宇之间甚至迸发出了耀眼的火星，这是禄山第一次看到昭明雷霆震怒，可怕的热浪四下爆发，烫的禄山都睁不开眼睛了。“杀我商队，劫我龙裔，岂有此理！待我集结天兵，远征西域！”
禄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念出了他早就想好的话。
“殿下！臣等尚有步骑几万，愿为震旦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