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时的我已然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小子，但实际上却没怎么出过远门，最远也就是小学四年级夏令营的时候坐着大巴去了趟宜昌，连省都没出，更别提坐火车了。

　　 在前往京城的火车站台，我瞪大了眼睛打量着偌大的火车站台里熙熙攘攘提留着行李南下北上的人潮，觉得很是新奇。

　　 我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么多人，呼呼啦啦的挤入同一台列车，那里面的人不得堆的摞起来吗？这么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行了，行了，莫到处瞎看，个火车站有什么好看的，这儿天天都这样，你跟紧着点，招呼被人贩子拐了去，以后出去上大学让你坐个够。”

　　 爷爷看着我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教训了我一句。

　　 我吐了吐舌头，马上麻利的拿起行李跟上爷爷的步伐。

　　 此时正值开学季，又是“北漂”一族最为盛行的几年，北上读书的，打工的人很多，几乎每辆列车都是装的满满当当。

　　 昨晚爷爷和陈仁杰二人写报告整的有点晚，以至于现在差点晚点，站台广播已经发出提示，“开往京城的 1482次列车马上就要出发了……”阿力订的票在6号车厢，我们现在才堪堪赶到19号，要跑过去很有一段距离。

　　 “先上去再说，在车里慢慢往前走！记住，17号包厢！”

　　 陈仁杰招呼一声，跟着人潮就先上了车。

　　 阿力也不啰嗦，亮出那“力把”的肌肉，把手里的包裹往肩膀上一扛，左右膀子一用力，人群如被利刃切开的豆腐，瞬间露出一条缝隙，阿力顺势挤入车厢。

　　 “跟紧了！”

　　 爷爷腰马一沉，一手拉着我，一手拖着行李，身形像一只滑溜的泥鳅，呲溜一下钻上火车。完完全全千千万万亲亲我去问问我去亲亲啊切切切

　　 眼前一阵人影晃动之后，我已然站在了列车的过道上。

　　 一上车我立马得出了刚才那个荒唐想法的答案。

　　 人虽然不是摞起来的，但是也相差无几了。

　　 座位上、过道里、厕所边、密密麻麻全是人，大多都是操着四川口音，穿着迷彩服的农民工，似乎这些人都很有坐长途火车经验，不少都自带小板凳，随便找个旮旯就能安顿下来，车厢里满是泡椒凤爪和方便面混合的味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我和爷爷拎着行李慢慢的逡巡前进，同车人员都很配合，礼貌的让开道路，有的还招呼身边的人。

　　 “格老子的，你娃眼睛在出气嗦，没看到别个老人家要过去，爬开点撒，哈挫挫的，站倒一大堆，坐倒一大坨……”

　　 从这天起我就对四川人的印象出奇的好，也非常喜欢听人说四川话，感觉一张嘴就那么招笑，俏皮话一套一套的。

　　 ……

　　 我和爷爷的行李都不算多，也就是一个礼拜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前面的路也越走越宽，没花多大功夫就来到了6号车厢。

　　 坐过绿皮火车的都知道，车厢号码越靠前，档次就越高，最前面的是软卧，其次是硬卧，然后是硬座。

　　 我没想到陈仁杰的路子居然这么野，居然在车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生生弄来了四张软卧票，还是一个包厢的连号，这要是放在十年前，要不是副处级干部，都没资格坐，有钱都不行。

　　 “哟，贾老过来了，来来来，行李给我。”

　　 陈仁杰和阿力的动作比我们快点，已经提前到达车厢，见我们过来，连忙接过我们的包。

　　 把门一拉上，整个软卧车厢就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把外界的喧嚣暂时被隔离开来，安静又舒适，只剩下火车在铁轨缝隙之间的“咔咔”撞击声。

　　 “实在是不好意思，机票实在是订不到，委屈贾老和我们一道挤这绿皮车了。”

　　 四人坐定，陈仁杰首先向爷爷表达了歉意。

　　 爷爷一听这话连连摆手。

　　 “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什么领导，这时节能搞到软卧票都了不得了，哪里还奢求坐飞机。”

　　 这时阿力拿出一个行李包，“滋啦”一下拉开拉链，顿时一股肉香散发出来。

　　 还没等我往里瞅，一袋一袋用塑料袋包裹好的熟食被拿了出来摆在了小桌子上。

　　 卤牛肉、卤鸡爪、卤顺风、卤口条，卤鸭肠、卤翅尖、卤香干、卤藕片、油炸花生米、老醋毛豆、还有一个整只的卤鸡，杂七杂八的码了一桌子，就这样，行李带里的东西还没拿完。

　　 嚯，挺丰盛啊，这么看着全是下酒菜。

　　 还没等我咽下口水，阿力又摸出一个小塑料桶和一小摞一次性杯子。

　　 “这次到金口来出差，让我发现了一家卖散酒的铺子，门脸不大，做的酒却着实不错，正儿八经的粮食酒，没有勾兑的，喝着还有那么点五粮液的意思。贾老您品鉴品鉴？”

　　 爷爷扭开酒壶，闻了闻，露出颇为满意的笑容。嘴里却说。

　　 “一上车就喝啊？”

　　 陈仁杰一边挨个打开塑料袋，一边道，

　　 “贾老啊，咱们这个车得坐上一整天，到明天这个时候才能到北京，咱们总不能大眼瞪小眼的坐到北京吧，呐，咱们就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困了倒头就睡，一觉醒来也就到了。来，来来，先搞起来，小贾，你不能喝酒，就吃点东西吧。”

　　 说着已经把筷子递了过来。

　　 ……

　　 爷爷这个人其实挺喜欢喝酒，但是酒量却并不大，也就不到三两的样子。一旦到了量，那就和平时的模样判若两人，变得话非常多，所以一般他喝酒，到了二两也就不再喝了。

　　 可能今天是陈仁杰安排的菜特别下酒，没过一会儿那一小壶散酒就下去大半。

　　 那可是玩意儿两斤装的。

　　 于是车厢里的话题渐渐热闹了起来。

　　 “贾老，给我们讲讲当年和范老一块打鬼子的事呗？”

　　 阿力道，

　　 爷爷也不推脱，就从他拎着斧子参加新四军开始说起。

　　 却不想，这一聊就聊起了爷爷那段不愿提起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