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12点。一处幽暗的小巷子。

　　 一家川菜馆子还在营业，郑成功和陈光旭两个忙到现在。这一次是抓捕一个网络诈骗团伙，审讯录完口供已经到了深夜。郑成功单独叫上陈光旭说喝点小酒。

　　 桌上摆了几碟小菜。郑成功叫了一瓶二锅头。

　　 陈光旭陪着郑成功喝了几杯，感觉今晚师傅好像有事，平常郑成功会叫上孔杰、岑可辛几人一起，今天单独叫上他，他觉得师傅有什么话要说。

　　 郑成功耷拉着眼皮子，专心地对付着面前的一碟花生米，一粒一粒地用筷子夹着丢进嘴里，精准而又灵巧。见郑成功这个样子，陈光旭知道师傅脑子里在琢磨事儿，没准儿一会就语出惊人。

　　 果然，没过多久，郑成功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开口说话了：“光旭，金沙萨那个案子，你以后别再查了。”

　　 陈光旭有些不安：“师傅，为什么？我这不是一直在跟么？”

　　 郑功成面无表情，继续嚼着花生米，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这个案子其实基本破了。”

　　 陈光旭一惊：“啊？”

　　 郑功成语气平和，喝了一口酒转过话头：“光旭，你和那个嫌疑人马逸明是不是很好的兄弟？”

　　 陈光旭犹如电触，犹豫了片刻，低下头：“是。”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两人许久没说话。

　　 “还好，你还算在我这个师傅面前保留最后一点诚实。”郑成功淡淡地道，“还有救。”

　　 郑成功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陈光旭，“说起来，这个案子我们俩在刚果金的时候基本就接近真相了。我那会就已经知道这个马逸明是凶手。”

　　 在陈光旭惊诧的目光中，郑成功继续道：“今天下午经侦科送过来的材料坐实了我的判断。他和那个姓宋的，还有那个林阿旺本月3号银行账户每人入账260万人民币。香港第三方转过来的，转账方源于刚果金。所以，你的这个兄弟确定就是犯罪嫌疑人了。”

　　 “师傅……”陈光旭脸色惨白，“师傅，就这个原因？”

　　 郑功成望着陈光旭笑笑的：“光旭，干刑警，你还太嫩了。”

　　 郑成功筷子一放，盯着陈光旭：“其实，你早就知道你这个好兄弟是凶手，对吧？”

　　 陈光旭内心翻江倒海，不知道怎样接他师傅这番话。

　　 “我干十多年刑警，靠的就是这双眼睛。”郑成功捋了捋头发，语气还是平淡如水，“金沙萨警方的监控资料里，你的好兄弟穿着一件t恤衫和维和部队李队的t恤一模一样你没发现？我当时只是觉得奇怪，毕竟是黑白画面嘛，怕自己眼花看错了，拿不准……”

　　 “那种t恤一般人拿不到，解放军也不会随便送人。我后来找了李队了解情况，才知道你也找过他。其它的都不用多说了吧……你其实在恩吉利机场就看出问题了，只不过我当时没注意到你的情绪变化。”

　　 陈光旭想不到郑成功这个师傅是这么么一个厉害的人物，简直就是深不可测……登时冷汗淋漓。

　　 “我把这个案情撸一撸。你好兄弟账上转过来的巨款，就是他们在那别墅抢的。为什么会超过金沙萨警方口供里的30万美元，是因为那个布罗妮没有说实话。那个土匪婆子也不是个善茬，数额太大，她难以自圆其说。所以，我基本能判断那个潘存贵和那土匪婆子也是黑道人物。你的好兄弟玩了一个黑吃黑。他们至少抢了上百万美元。”

　　 “至于他怎样和宏光的人走到一起，还有那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受伤，这些都不重要了，只有当事人清楚。重要的是现在可以确定，你的好兄弟马逸明和宋洪林、林阿旺，还有一个姓唐的老板，刚好4个人，就是那天监控里出现的杀人灭口的凶手。有维和部队李队的证词做依据。时间，人数，作案车辆一丝不差。你说，这个案子是不是基本算破了？”

　　 陈光旭犹如五雷轰顶，呆呆地端坐着，心里想着师傅掌握了这么多情况居然对他守口如瓶，这份心机和城府真是太吓人了。现在，师傅会怎么处置后续的事情？而自己又会有什么下场？

　　 陈光旭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师傅，我确实在您面前隐瞒了一些事情……”陈光旭知道纪律，也知道这个后果将会是什么。

　　 “你后悔吗？”

　　 陈光旭双眼一闭，咬牙道：“那是我最好的兄弟……师傅，我就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我就是个混蛋！您要怎么处置我都心甘情愿。您只要一句话，我就……”后面咽回去的半截话是“我就脱了这身警服”，陈光旭嘴唇微抖，说不下去了。

　　 小饭馆的灯光幽幽的，就他们一桌客人，餐厅老板在收银台仰着头自顾着看着电视里的宫廷剧，四周悄无声息……

　　 良久，郑成功叹口气：“光旭，事情还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也是过来人，也年轻过。”沉默了一会儿，郑功成说：“刑警这碗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刑警也是人。干我们这行的，首先得是个人，其次才是警察。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你。”

　　 “你在刚果金拼了性命救我，我很感激……”郑成功叹口气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换了一种语气，“你现在还是我徒弟，还有机会挽救自己。需要我告诉你怎么做吗？”

　　 陈光旭此刻已经近乎崩溃，轻声道：“师傅，您说。”

　　 “找到那个马逸明，让他前来自首，把问题讲清楚，争取宽大处理。”

　　 陈光旭：“……”

　　 “怎么？做不到？”

　　 “我试试。”

　　 “什么叫试试？没把握？”

　　 “嗯。”

　　 郑成功又吃上了花生米，悠悠地道：“再叫上可辛呢？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吗？当初还一起考的特警。”

　　 陈光旭垂下头，默然不语……

　　 夜深人静，陈光旭没有回宿舍，坐在路边人行道的长椅上抽烟，默默地思考着郑成功交代给他的任务。

　　 干了这一阵子刑警，陈光旭也不是吃素的，在广惠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赫赫有名的郑秃子手下混，他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师傅派遣的任务还是约谈，不是传讯，也不是抓捕，明摆着还是证据不足。李队的证词只能从逻辑上推断凶手，没有现场物证和人证也没办法定罪。马逸明背后的靠山也不是摆设，过早抓捕或传讯只会把这案子做成一锅夹生饭。归根结底，只有那四个人当中的一个率先突破防线老实坦白了，金沙萨的案子才能办成铁案……

　　 那个叫布罗妮的土匪婆子师傅拿她没办法，还有那个姓唐的老板混在布卡武那个战乱区，师傅吃过枪子儿，知道厉害，更加不会去冒险……

　　 陈光旭深吸了一口气：师傅这个老狐狸。这是逮住自己的小辫子把徒弟当枪使了！

　　 陈光旭把自己跟过的案子浏览过的卷宗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几乎可以确认：师傅晚上说的话虽然很吓人，但是也暴露出师傅没别的招儿了，自己是他手头的最后一张牌。

　　 江湖险恶无处不在啊，师傅开始算计徒弟了！如果马逸明硬杠到底，让这个案子变成死案，师傅会怎样处置自己？陈光旭静静地发呆，浑然不觉手里的烟头已经燃尽，直到把手指头烫了才猛然醒过来……

　　 陈光旭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在微信上打出一行字：马儿，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