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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思凡

功德碑 梧桐疏影 4206 2021-05-09 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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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在旋转。

   说是旋转,更像是浓缩,往黑暗中间的某个点浓缩,最终,浓缩成一朵黑色的莲花,在水面上婷婷而立。

   四周,阳光温柔地落下。

   并非夏日艳阳,更像是温煦的冬日阳光。

   只是,这种温煦并无半点暖意,而是透着一股刺骨的冰冷,像是在大城市中拥挤的人群中那一道道冷漠的目光。

   池塘很是荒凉,水中满是枯枝败叶,唯一的生命便是那朵婷婷而立的黑莲花。

   往四周望去,乔家洼依然存在。

   然而,却和顾心言印象中的乔家洼差别很大。

   所有二层的红砖小楼都消失不见了,水泥打成的院坝同样无影无踪,房屋的构造颇为古老,砖瓦房少之又少,虽然,有着青砖垒成的大院,更多的却是泥胚土墙的茅草房,树木和竹林倒是茂密了一些。

   整个世界的色泽非常怪异,有些像是水墨泼上的感觉。

   耳边隐隐有丝竹唢呐声,那声音从远处的高台飘了过来,伴随着一阵低吟浅唱,不一会,铜锣声大作,唱声突兀地高亢起来,甚是凄厉。

   循声望去,远处的高台瞬间挪到了近处,直奔眼帘。

   顶上一凉棚,棚下一戏台,台上有一身着素白衣衫的女子,这会儿,正背对着台下,左手甩着云袖,右手执一把拂尘。

   “南无佛,南无阿弥陀佛……”

   曲调声渐渐低沉下去。

   这时,锣声再响。

   素衣女子在锣声中开始念白。

   “小女子俗家姓赵,法名色空……”

   念白声中,女子转过身来。

   女子并没有脸。

   那张脸不过是张白纸,一张没有凹凸起伏的白纸,上面用彩笔画着五官,有点像顾心言扎的纸人。

   乍然见到这张脸,顾心言却没半点恐惧,就连眼睛都没眨。

   他倒是有滋有味地听着这出戏。

   他知道女子唱的是什么,这是川剧的一出折子戏,叫做思凡。

   江三爷是清水镇川剧院的院长,平时,最喜欢纠集众人在老年协会茶园唱戏,自个儿有事无事也都会哼上几句。二舅罗平也是个忠实的票友,经常带着顾心言去听戏,有时候,自己也会上去唱两句。不然,他也不会和江三爷关系那么好,每次江三爷去丧家主持葬礼,丧家若是请阴阳,他都会叫上罗平。

   思凡这出戏顾心言听过,某些唱词也知晓,却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

   大概就是一个小尼姑不甘寂寞,偷偷下山还俗嫁人的事情吧?他搞不懂的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为嘛要唱那么久?

   虽然,顾心言对川剧并没有多少高深的了解,耳闻目染之下,却也知道这女子的唱腔很是得了,有着几分功底。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终究有曲终人散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折子戏唱到了尾声。

   世界变幻起来。

   凉棚垮掉,戏台崩塌,有破旧戏装高挂在一根楠竹上,随风飘呀飘,像是吊着一个人,瞧着甚是凄凉。

   青石板路上,一行人兴高采烈地向前走着。

   顾心言认得这条路,这条连接清水镇和板桥镇的青石路,他每天几乎都要在上面走过几回。

   那行人中,并非所有人都高兴。

   滑竿上,绑着一个人,正是那个唱戏的女子,她像猪一样被五花大绑绑在滑竿上,被两个壮汉抬着一颠一颠地向前走着。和先前的场景一样,她仍然没有脸,但是,有几滴泪水从画着的眼睛内流了出来,洒落在路上。

   画面再是一转,乔家洼,乔六家。

   一个和乔森面貌相似的中年人醉醺醺地闯进屋来,猛地向捆在床上的女子扑去,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眼前一暗。

   一些景象幻灯片般在顾心言眼底掠过。

   只是一些简单的日常,单调平凡的日常,粗暴残酷的日常,活着完全谈不上什么指望的日常……

   突然,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起来。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他穿着学生装,头上带着黑色的八角帽,衣服上兜别着一只钢笔,唇红齿白,双眼炯炯有神,有着令人注目的高高的鼻梁。

   两人在一条田坎上对错而过。

   他瞧着她,低下头,腼腆地笑着,脸上掠过了一丝红晕。

   许久以后,她的鼻间仿佛还袅绕着他身上那清爽的汗味。

   他是侄子,她是他的小婶子。

   这时候,她的脸不再是白纸,五官也变得生动起来,笑容时常出现在她嘴角。那段时间,墙头屋后总是绽放着桃花,一朵一朵簇拥在枝头,像是粉色的云霞。那花儿就像开放在她心中一般,对生活,她重新有了盼望。

   最终,她如愿以偿。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真正的快乐。

   二十多年的人生,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活着!

   但是……

   人生难免有着但是……

   他走了,当兵去了,在她告诉他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想要和他一起私奔之后。是的,那孩子是他的,那个将她买到乔家洼的汉子早年被拉了壮丁,死在了战场上。然而,她等到的却是地狱。

   他说着壮怀激烈慷慨报国的话语,像一个懦夫一样逃跑了,扔下了她孤零零地留在了乔家洼。

   肚子一天天变大,再也遮掩不住。

   满山的桃花纷纷坠落,祠堂前,一地枯枝败叶,一个和乔六模样差不多的老人站在祠堂的石阶上,他神情肃穆,面色沉郁。

   他摸了摸下颌的山羊胡子,挥了挥手。

   “就这样吧!”

   说罢,他往地面吐了一口浓痰。

   猪笼内,大着肚子的她被五花大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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