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无疆毕竟是万年鬼王。

　　 虽然我控制着地魂利用鬼灵珠之力，与施展的灭灵术相配合；即便他已经被鬼医击伤，鬼体变淡，我还是灭不了他。

　　 “是冥契，”鬼医面带忧虑，“他与冥王缔结了冥契，这下棘手了。”

　　 而我，已经随着地魂被灭灵术攻击，脑中一片剧痛，大叫一声，瘫软在地上。

　　 我感觉我要死了，因为我察觉到，体内的人魂和天魂缺少了地魂的缓冲与调和，正在激烈的碰撞。

　　 冥契，大概类似于鬼契一样的东西。

　　 葛无疆虽然保住最后一缕鬼体，避免了湮灭为虚无的下场，但已经毫无威胁。

　　 鬼医不顾重伤之躯，按住我的脉门，眼里流出泪来：“我，最多只能留住你两个更次。”

　　 “我知道，”我勉强镇静了下来，“阎王让人三更死，绝不留人过五更。活人一旦步入了死亡阶段，七魄凋亡之前，最多只能撑持两个更次。”

　　 “你后悔吗？”鬼医哽咽着问道。

　　 “我不后悔。”我按了下自己的脑仁，“当你的元神在因为与我缔结了鬼契，愤而选择散尽元神自尽的时候，那才是我作为一个男人，最耻辱的时刻。我虽然只是个惯常于坑蒙拐骗的歪道人，但也不至于让她鄙视到宁愿自杀。现在，我要死了，鬼契会因为我的死亡，而彻底失效，她临死前留给我的羞辱，终于可以彻底洗刷掉了。”

　　 “啊？我不是···”鬼医辩解说，“我是人，有肉体有七魄的人，不是陶紫霄的地魂，也不是你的鬼妻。”

　　 “哈哈哈，谢谢你还肯安慰我。”我已经非常虚弱，“你已经救我两次了，这次我把命赔给你，也算不亏欠你了。”

　　 “你别说话，好好撑住。”鬼医咬破了嘴唇，指尖抹上一片血色，喁喁独语，霎时化现出一道紫色六芒符图，把葛无疆收入其中，“你撑住，我找人救你。”

　　 “三魂缺一，七魄失衡，而且湮灭的是充当枢纽维持天人感应的地魂，活不长的，你别白费力气了。”我已经丧失了求生的勇气。

　　 但她不肯放下我，用力背负在肩膀上，猛然提气：“意念穿梭！”

　　 过度耗损带来的反噬，散乱了她一头的长发，发梢上氤氲的血迹，是强行开启时空秘术的代价。

　　 眼前一片斑斓闪过，再度立足之地，正是鹤唳山，师父的那间洞府。

　　 “谢谢你，带我落叶归根，回到祖庭之地。”我挣扎着站了起来。

　　 “别说话。”鬼医不顾全身孔窍往外溢出鲜血，结了个道印：“鹤氅结界·开！”

　　 道观的后墙，竟然出现了一道暗门！

　　 鬼医抱起我，推开了那扇门，眼前豁然开朗。

　　 朱榭亭台，曲径通幽，一处鸟语花香之地。

　　 她迅速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尽头，一处山涧，挂在一座高耸的石山上，化作飞瀑，激荡起碎玉也似的水花，凝聚成溪流，汇入不远处的深潭。

　　 “紫霓阿姐，你在吗？”鬼医大声呼喊着。

　　 瀑布突然分开，从中踏出一条人影，竹簮道袍，荆衣木履，虽然衣衫简朴，但仍然难掩天生丽质，缓缓走近，站在面前七尺之处。

　　 “大胆邪灵，竟敢擅闯我派洞府！”怒喝声传来，来人双掌提气，缓缓结着道印。

　　 “紫霓姐姐，是我···”鬼医草草挽了下额头的乱发，露出因耗损过度而变得苍白的面容。

　　 “你···”杜紫霓认出了鬼医后，反而心软了，“你这副模样回来，失去了德行的庇护，这处洞府的地气，会对你造成严重的伤害。”

　　 “求你，救救他。”鬼医哭了出来，“他为了救我才变成这副模样的。”

　　 “入内一观。”杜紫霓回过头去。

　　 瀑布内，一处秘窟，桌椅板凳俱全，杜紫霓端坐正面，给我按脉。

　　 “棘手了，”杜紫霓收回手指，用方竹绢擦着手，“患者道行不够，不懂循序渐进之道，未曾修炼出足够的道行，却凭借外力强行裂解活魂，本就极损魂力；如今地魂灭失，天魂和人魂失衡，阴阳背反，水火难容，身死之时，就在须臾。”

　　 “我知道，他可以救他；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鬼医握住了杜紫霓的手。

　　 “休得胡言！”杜紫霓转过身去，“我已决定闭关隐居十甲子，彻底断绝与左道往来，又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当年，若不是你苦求紫霄阿姐，他不可能活着走出鹤唳山的，他欠陶紫霄的活命之恩，而这个人，是陶紫霄的夫婿···”鬼医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哼！缔结阴婚，本就是左道之术的一种，紫霄师姐出身名门正派，刚正贞烈，根据我的了解，即便她身中这种诡术，宁可自尽也不会受制于人，怎么会与他缔结鬼契？况且，你应该也知道，紫霄师姐已经身亡百余年了。”杜紫霓举起右手：“送客。”

　　 “我求你！”鬼医竟然屈膝跪了下来，“看在我们朝夕相处二十年的份儿上，救救他吧。”

　　 “别这样，我们走。”我挣扎着伸出手臂，想把鬼医拉起来，但浑身软绵绵的，毫无力气，“陶紫霄宁死也不愿意受到鬼契的束缚，如果我还腆着脸以她的阴婚夫婿自居，利用她的情分来求活命，我还算个男人吗？走啊，带我走，带我回家，让我看一眼的我的父母，给他们磕三个头，也算我身为人子最后的一丝孝道。”

　　 “苦肉计对我无效，”杜紫霓转过身来，面若严霜，毫无表情，“自古正邪不两立，侗紫霖，洞府之内，罡气沛然，我不屑趁人之危，出手伤你。下次相见之时，你我就是敌人。”

　　 “你不认我为师妹，我也不敢再以师姐称呼你。”鬼医擦干眼泪，站了起来，“无论你们怎么看待我，我也从未忘却过师门对我的抚育之恩。这是紫霄师姐的地魂，由于一连串的变故，她的人魂、元神都毁了，这道地魂存在一丝渺茫的进化成活魂的机会，也是师姐最后的复生机会，被我抢在阴司抓走化作幽冥鬼之前夺了出来，现在我把她拜托给你。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复生，恳请转告她一句，侗紫霖虽然出身邪灵，但从未忘记过她的照拂之恩。”

　　 鬼医从袖子里化出一道禁鬼符，迎风一抖，放出里面禁锢的死魂，杜紫霓秀眉一簇，化现一道鹤羽：“鹤翳之术！”

　　 鹤翳阻绝了洞府内的罡气，死魂迎风一涨，化现出高瘦的鬼影，眼前此鬼，儒冠道服，长发散乱，虽然如同大多数鬼一样看不清面目，但那种让我倍感亲切的感觉，赫然是秋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