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脸上现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临死之前的谵妄：“鬼怎么可能有实体呢？”
女鬼发出瘆人的笑声，两只手拍向师父的泥丸，我登时心头一震：“师父，它要毁了你的灵台！”
师父摇了摇头，在女鬼双手拍中泥丸一刹那，登时三道毫光散逸而出，白、蓝、红流转不定，随着转动越来越快，光线也越来越强烈，女鬼惨叫一声，倒退飞去。
“三花聚顶！”我瞪大了眼睛，“师父，偷盗真的能修行吗？”
“你我师徒缘尽。”师父板着脸，“十年了，你竟然从未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在催促着我教习符箓术。哼，好高骛远，不敬师长，就当我用十年的时间喂了一条狗，现在这条狗要老死了，重新养一只就好。”
“啊？您要驱逐我出师门？”我有点慌乱。
“这只女鬼，鬼力被剥夺殆尽，没有三五年时间，恢复不了元气。”师父转过身去，“我传了你十年道，你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不但冷嘲热讽，还一直质疑我的修行方式，我忍你好久了。”
“师父，我错了！”我赶紧服软，原来这个惯常偷盗的道士，是个真正的得道高人，拥有传说中“三花聚顶”的实力。
但师父没有回头，就在我眼前，凭空消失了。
天亮了。
这里是村子里的南山。
村民们听见狗吠的厉害，以为来了毛贼，一起拖枪拽棒来保卫街坊，村长不放心我们，跑回家里一看，我们已经不见了。
“仙长们肯定去捉鬼了！”村长精神抖擞，“乡亲们，一起赶去给仙长呐喊助威！”
他们村子外的山，摸黑爬上来，不是什么难事儿。
远远的望见黑气弥漫，都吓得不敢冲上来，躲在树丛里偷看。
直到看见了三色毫光驱散了黑雾，又看到了月色下师父凭空消失，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
于是，我成了驱鬼降妖的英雄。
“呀，仙长好厉害！”村民们敲锣打鼓，又摆起了宴席。
我确实饿了。
酒至半酣。
“仙长，您师父去哪里了？”村长高擎酒盏。
“唔，他老人家除恶务尽，赶去荡平恶鬼老巢了。”我随口支应说，“我吃饱了，也该去和师父汇合了。恶鬼已经被驱逐，告辞了，各位乡亲。”
“您不能走啊！”村长一把把我抱住，“您走了，要是恶鬼再回来报复我们咋办啊？最起码，等你师父回来，我们得了准信儿，恶鬼已经被斩杀了，再走也不迟嘛···”
“太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赶紧推脱，“昨天把您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就是为了考察您的人品，如果是为富不仁呢，我们就不管这事儿了啊。结果发现您是位两袖清风的好村长，才决定提前驱逐恶鬼。毕竟，早一日荡平，乡亲们可以早一日安稳嘛！”
“对呀，我们村长一向很好的。”村民们纷纷翘起了大拇指。
“这样，您留下来，村长您来做。”村长说，“您不能走，整个村子两百多条人命，您可不能不管啊！”
“这···”我仔细想了想，除了跟师父学了些粗浅的符箓术，就剩下一些跳篱骗马的手段了，而我本身是个心怀正义的人，总是对师父的偷盗行为出言不逊，最终被师父扔在了荒山野岭，如果走出这个村子，估计会成为一个可怜的流浪汉吧。
“留下来吧，留下来吧！”村民们竟然跪了下来。
“呀，这折寿啊！”我吓了一跳，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村民们对跪了下来，“列位，我留下来就是。不过啊，我是道士，除了修道，别的都不会。如果你们给我建一座道观，每顿饭给我俩馒头吃的话，我愿意在这里修行，顺便保一方平安。”
于是，我住进了村东头三间新砌的土胚房，用破篱笆扎起了围墙，上面挂着一块木板，村长亲自手书三个字“寒德观”。
这名字，是有来历的，我小时候得了怪病，眼看就要死了，师父路过，对爹娘说：“这娃儿命硬，克不死父母，就会克死自己。要想活命，把他交给我抚养二十年，到时候认祖归宗，方可无虞。”
爹娘肯定是舍不得的，才五六岁的娃儿，怎么放心给外人带走？于是当天夜里，我就断了气儿，爹娘抱痛西河，哭的肝肠寸断，用个破草席把我卷了，拉去乱葬岗里埋，师父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对爹娘说：“还没死透，等尸体僵硬就救不活了。”
于是，年方六岁的我，被师父从破草席里拉出来，带着走上了修行之路，跟着他坑蒙拐骗了十年。
师父让我忘了俗姓，据说埋我那天是腊月，天气很冷，随口给我起了个“戾寒”的道号，说是寒气逼人，压制火煞刑克命格，才能保住爹娘长命百岁。
我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每天都有一户村民前来送三顿饭，一圈儿转下来也就是半年了。当然了，我不是师父那种坑蒙拐骗的人，而是有恩必报的，闲来没事，帮村子里的人看看坟地、安抚亡魂，给小孩子镇恶驱邪，过年的时候给不识字的人家写个对联，也是分文不取的。
最难熬的是夜里，尤其是春天的夜里，村子里的猫儿狗儿闷哼着粗气，夜里的风都带着一股骚骚的味儿，搅得我心里痒痒的。但我是受一村街坊尊敬的仙长啊，要是跟他们一样有着七情六欲，那多俗气。万一被识破了只有些微末道行，到头来指定被赶出去，落个流浪汉的下场。
更多的时候，我会努力回忆师父十年来的教导，说实话，我可能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只能想起一些微末的片段。师父曾经说过，和光同尘，每况愈下，是修行；孤峰冷月，无为而为，也是修行。
想了偌久，我似乎明白了，师父选择了三百六十行中的盗贼做为修行法门，就是和光同尘；那么，我在这里每日饱食终日，应该算是‘无为而为’的法门罢。我很后悔，当年跟着师父，没有做好一名合格的窃贼，导致他老人家